文/潘彩霞

年2月18日,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一场捐赠仪式,艺术巨匠蒋兆和的夫人萧琼,将收藏了50余年的鸿篇巨制《流民图》捐献给国家。82岁高龄的她深情回忆:

“我认识蒋兆和就是从认识《流民图》开始。年,《流民图》在沦陷区北平太庙展出时,它强烈的感染力深深打动了我……”

爱上他时,他是穷困的流浪画家,而她,出身名门,是民国书法家、京城四大名医之一萧龙友的掌上明珠。

蒋兆和与萧琼

01他和她,像飞鸟与海鱼

年寒冬的一天,在北平流浪的画家蒋兆和受邀为京城名医、书法大家萧龙友画像。

萧老坐定后,他凝视片刻开始运笔,落在纸上的第一笔是一点干墨,围着这点干墨,又勾勒几笔,眼睛的轮廓便赫然显现。

再抬眼时,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,下意识望过去,是一个女子,好漂亮!

她正是萧龙友的“女公子”萧琼。

萧琼(左)与妹妹

听说蒋兆和来给父亲画像,好一通央求,母亲才允许她来观看。

对这个“用毛笔画人像”的“怪才”,她早有耳闻。几天前,看到《立言画刊》刊登出“预约蒋兆和画册”的消息时,好奇之余,她还邮寄了5元钱作为支持。

一个画得专心,一个看得入神。身后,萧家的佣人一边捂嘴嘻笑,一边冲她打着哑谜指指点点。

顺着手势看过去,原来,蒋兆和的脚上,穿着一双露脚后跟的袜子!

萧琼不以为然,他的才华令她折服。他清癯的颊、明亮的眼,还有那份从容和自信,都为他罩上了一层别样的光环。

画像非常成功,蒋兆和被萧龙友称为“难得的天才”。

京城名医、书法家萧龙友

35岁的天才却从此有了心事。他忘不了那道目光,匆匆一瞥,萧琼的文静娴雅、柳叶弯眉已深刻在脑海。但他清楚地知道,他们之间的距离无异于飞鸟与海鱼。

命运对他可谓刻薄。年,蒋兆和出生于四川一个贫寒之家,父亲教私塾,他从小跟着识字习画。母亲早逝,他16岁便背井离乡,孤身流浪到上海。

在这个“十里洋场”,蒋兆和接触到西方艺术,他一边打工,一边顽强自学,从素描、油画到雕塑,渐渐有了名气。他擅长刻画人物,人物的表情、眼神都像是在说话,有很强的感染力。

在上海,他结识了徐悲鸿,没有住处时,就住在徐悲鸿家里。虽然作品受到徐悲鸿赞赏,齐白石也请他雕塑过塑像,可是没有稳定工作,他经常三餐不继、居无定所。失业两年,贫困交加,在朋友邀请下来到北平。

青年蒋兆和

长期挣扎于底层,蒋兆和对人民的苦难感同身受。他从不画达官贵人,只画贫民百姓。

然而,他画的那些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穷小子、苦婆娘,富人们是不会买的,只能靠给人画像维持温饱。

就这样,他见到了萧琼。

萧琼不仅出身名门,还酷爱艺术。她8岁能写对联,10岁能画牡丹,还能唱整出的京剧。在北平艺专国画系读书时,是著名书画家溥心畬的入室弟子,在艺专,她是出了名的“校花”。

据说,她扔掉的情书都是成叠成叠的,多少名家公子都被她拒之门外。想到这些,蒋兆和沮丧了,心事就此埋进心底。

萧琼戏装照

以为再不会交集,谁知不久,朋友送了他一份请柬,竟然是萧琼的个人画展!

画展上,他又见到了她。没有握手,没有寒暄,他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恭敬行礼,她也以微笑回敬。

在一幅画前,蒋兆和停下了。几笔墨色梨花,飞着一排燕子,还配了一行清秀的字:“正梨花开后,燕子飞时。”

诗与画结合,颇像他的风格。一幅小画,令他浮想联翩,他读懂了画里的企盼:燕子来时,和平降临,战争结束。

北平沦陷后,他们深受战争之苦,对侵略者的恨,对生活的希冀,只能通过画笔来抒发。

这幅画标价40大洋,不顾囊中羞涩,蒋兆和贴上了代表定购的红条子。

画展结束,伙计开始送画、收钱,得知蒋兆和购买了一幅画时,萧琼的眼前,立刻浮现出他的破袜子。她吩咐,那幅画不收钱,这是展品中唯一的例外。

萧琼画作《蝴蝶》

02她的眼睛,蒸腾出温热霞光

出于同情的送画之举,瞬间点燃了蒋兆和的希望之火。几天后,萧琼收到一封信,寄信人是“竹竿巷胡同34号蒋兆和”,只是她的名字被写错了,“重华”(萧琼的字)写成了“仲华”。

信被她搁置一边,一来,情书于她司空见惯;二来,她只是欣赏他的创作,仅此而已。她是完美主义者,对于爱情,宁缺勿滥。

谁知,缘分天注定。就在这时,她订购的《蒋兆和画集》到了。

“知我者不多,爱我者尤少,识吾画者皆天下之穷人,唯我所同情者,乃道旁之饿殍……”

他的自序一下子打动了她,敬意油然而生。

再往下翻,第一幅《拜新年》让她眼睛乍然湿了。画上是一个拱手作揖的女孩,题跋是:“过了一年又一年,重重心事不能言。向君拜拜祝努力,你我光明有一天。”

光明、胜利遥遥无期,端详着那幅画,伤感和无奈袭来。萧琼想到了战乱中远在重庆的亲人,想到德高望重的父亲去天津出诊时,被日本兵搜身的耻辱。

她的情感,在画中得到呼应。

《拜新年》

尽管他眼中所观、笔下所画都是她所陌生的劳苦大众,但那无声的独白,仿佛诉说着内心的痛苦和沦陷三年来北平人的期待。所有的爱与恨、求索与困厄全部浓缩在小小画册中。

精神的沟通不需要语言,他的画感染了她。

“在艺术的园地里,不能专以募仿几朵唐宋的花卉,或明清的山水,就能代表一个国家民族而永远的优秀”,她赞同他的观点,国破家亡时,哪还有闲心去画山画水。

惭愧之余,她毅然决定停笔,不再作画、卖画,“看先生的画,一腔热血,撼人心,令人敬佩,要画就画蒋先生那样的画!”

上门说亲的人更多了,萧琼依旧不闻不问。而另一边,蒋兆和等不来回应,不禁惆怅又失望。素性孤高的他,索性把激情全部放在了作画上。

《蒋兆和画集》在沦陷区出版后,犹如一声闷雷,引起多方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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