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关欣拖着疲累的身体赶回家时，客厅里的佟凯正在打游戏，光着膀子，脖子前探，叼着烟，一星火光忽明忽灭。

烟雾缭绕中，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他油腻的脸，看上去幽森可怖。

此刻，他只顾着噼噼啪啪按键盘，骂骂咧咧虐队友，丝毫没察觉有人进屋。

关欣一见这场面，气不打一处来，狠狠地一脚把门踹上。

那重重的一声“砰”，终于把佟凯从他的游戏世界中拉了出来。

佟凯像偷情的人被抓包，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脑，掐灭手里的烟，跳起来去开窗。

一边憨笑着，一边用力把烟味往外扇。

“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？”

关欣把高跟鞋甩到一旁，面无表情地说：“今晚有英语直播课。厨房有吃的吗？我饿了。”

“没了，我马上给你煮乌冬面！”佟凯颠颠儿跑进厨房。片刻后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，覆着青菜、香肠和鸡蛋，还洒了几粒枸杞。

关欣端起碗，喝了好大一口汤，温热鲜香的汤汁暖了胃，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。

吃完面，关欣进直播间听课，佟凯瘫在沙发上刷手机。关欣看了他几眼，忍不住说道：“这个课程学费挺贵的，你闲着也是闲着，不如过来跟我一起学。”

佟凯不得已将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，不情愿地说：“上了一天班，挺累的，你学吧。”

关欣没好气地说：“我不止上了一天班，我还加班到现在呢。想让你一起学，也是为你好。你公司那么多出国机会，为什么你一次都去不了，心里没点数吗？”

佟凯心虚地嘟囔：“出国有什么好，去的全是又穷又脏的地方，谁愿意去谁去呗……”

关欣努力克制情绪，坐到佟凯身边和他掰扯：“你有短板，就不能升职，不升职，涨薪就只有那么一点，等你过了35岁，没有核心竞争力，你怎么办？咱俩以后结婚买房生孩子，哪哪都要花钱。佟凯，你看，我一直在努力，咱俩一起毕业，现在我工资抵你两倍了，你不慌吗？”

佟凯保持沉默，没有回应关欣的苦口婆心，还不时用余光瞄着暂停的游戏小视频界面。

关欣再次憋出内伤。

2

但佟凯有他的优点，他很会哄人。每次关欣不高兴了，他的惯用策略都是先避开锋芒，再回头示好。

这次，他比从前更有底气，因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。

早饭时，关欣黑着脸喝粥，佟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：“你今天没事吧？咱们去看房怎么样？”

关欣有点惊讶，瞪了他一眼：“不去！买不起！”

佟凯神秘兮兮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，拍到桌上：“这里有三十万，算上咱俩的积蓄，凑个小户型的首付没问题。”

关欣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，很快又消失，她盯着那张卡，冷冷地问：“哪来的？”

“我妈给的。”

“你妈为什么突然拿钱出来？”

佟凯笑嘻嘻地说：“我跟她老人家说，不买房你就不结婚，不结婚就没法抱孙子，哈哈哈哈，老太太一听，赶紧把家底掏出来了。”

关欣一听这话，火气腾地窜起老高：“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？我说的是咱俩要自己努力！”

佟凯也有点不爽了：“哎，你那么计较干嘛？有钱出首付就行呗。我是独生子，家里的钱早晚都是我的！再说以现在的房价，老人不帮忙，年轻人能有几个凭自己本事买房的？”

关欣很无语：“明明是你想要家里的钱，为什么拉我出来垫背？再说，有什么买不起的？那么多没有父母支助还要反过来帮衬家里的，不都自个儿买上了吗？但凡你上进一点，别那么得过且过，也不至于三十万都要向父母伸手。现在父母还有点能力，能拉你一把，以后他们没能力了，你遇事儿向谁伸手去？”

两个人不欢而散，各自闷头上班去了。

佟凯想不明白，他对关欣那么好，平日里有块钱愿意给她花99块钱，事事顺着她，她为什么总是纠结他上不上进这个问题呢？

因为关欣坚持不想看房，那天佟凯是一个人去的。去之后他发现，他计划买房的那个小区，房价已经又涨了一轮，原来能付个60平小两居的首付，现在只够45平小单间。

晚上回家，佟凯小心翼翼地征求关欣的意见，为了避免以后连45平的房子都买不起，要不要现在就把房子订下来。

关欣没有如佟凯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，沉吟良久，说了句：“佟凯，我怎么觉得，跟你在一起，这么憋屈呢？”

说完，关欣哭了。

佟凯以为关欣只是嫌房子小，他并不知道，房子只是一个引子，关欣说出这话时，脑子里浮现的，全是过去的一些小事。

3

大学毕业那年，他们打算趁十一假期去旅行，原本计划去云南看苍山洱海，结果临近假期时旅行社线路忽然调价，超出预算一大截。

关欣那时真的很想去云南，就在她去其他小旅行社问价、托同学求内部价、做出各种努力想要实现这场旅行的时候，佟凯却和她商议：“既然这样，咱就不去云南了，有多少钱办多大事，去个近一点、便宜一点的地方。”

后来，关欣只好依他的，去了西安。苍山洱海就成了她的遗憾。

再后来他们能去得起，但她已经不想去了。

那时候，两个人工资都很低，经常闹经济危机。

有一个月，他们交了一年的房租，换了突然坏掉的电脑，随了两份婚礼，离下次发工资还有十多天，日子已过得捉襟见肘。

关欣算了算，剩下的钱撑不到月底，就趁周末去附近商场做促销员，站一天能赚50块钱。钱不多，但能让他们吃得好一点。

她想让佟凯也去促销，可以多赚一份外快。可佟凯不肯去，理由是：再没钱也不会饿死，只是吃得差一点而已，忍一忍，就过去了。

发工资前一天，是关欣的生日，佟凯给她买了一碗乌冬面。

关欣问他怎么只有一碗，佟凯满眼深情地说：“今天是你生日，大餐是肯定没有了，你爱吃乌冬面，我就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，买了这碗面。”

关欣是含着泪吃完那碗面的。直至今日，佟凯都还以为，关欣是因为感动落泪，毕竟自己愿意倾其所有为她买一碗爱吃的面，这听起来太言情了。

而事实上，关欣哭的是，她在为改善生活去当促销员、去超市干的时候，佟凯窝在家里睡懒觉，然后饿着肚子给她买了一碗面。

他竟然觉得，这样很深情、很感人。

那是她和佟凯在一起的四年中，第一次感到惶恐。她不得不承认，自己倾心爱着的男孩，对爱的理解，如此肤浅，从未成长。

关欣从那时意识到，如果她要和佟凯走下去，那么她必定要承担更多。

他们已经不是学生了，可佟凯依然选择活在自己构架的浪漫中，他认为的浪漫，从始至终都是“有块钱为你花99”，而不是“为了你，努力去赚0块钱”。

这样的男人，撑不起未来。

4

因为关欣不肯点头，房子到底没有订，而关欣的心，此后也越来越凉。

佟凯察觉到关欣的变化，每天诚惶诚恐地看着关欣的眼色行事。他卸载了游戏，戒了烟，尽量不在关欣的眼皮子底下玩手机，每天下班都会顺路买一些小玩意儿拿回来，有时候是两支马蹄莲，有时候是关欣爱吃的戚风蛋糕，有时候是关欣喜欢的小王子摆件，天天像只小狗一样，可怜巴巴地围在关欣身边求